青云镇的夜来得比往常更安静。
往日里镇政府大院家属楼的麻将声、酒馆里的划拳声总会像一层薄薄的底噪铺满整个小镇的夜晚。
可今天这些声音都消失了连狗都叫得有气无力。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粘稠与压抑。
一楼的信访办也是林正的临时宿舍灯还亮着。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整理文件只是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边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皮鞋。
那是一双很普通的黑色三接头皮鞋是他考上公务员后父亲带他去县城商场里买的花了小半个月的工资。
父亲说进了单位人要精神鞋要亮。
他擦得很仔细旧毛巾蘸着鞋油一圈一圈把那些在落鹰山村沾染的泥痕、在田间地头留下的划痕都细细地覆盖、抛光。
皮鞋的镜面上映出他平静的脸。
会议室里钱广博和牛建国那两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感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思索。
他那本手写的“民心账”像一把钥匙意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但这把钥匙能开锁也能引火烧身。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甚至隐隐成为赢家并非因为自己有多高明而是因为纪委的周海是一个愿意看那本“账”的人。
如果换一个人呢?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皮鞋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体内的那股官气像一条温顺的溪流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淌带给他一种踏实的暖意。
这股力量源自落鹰山村的每一位村民源自王铁山那样的汉子源自那些他帮助过的人最质朴的感激。
这才是他真正的底牌。
第二天一早林正锁上信访办的门准备去镇口的客运站。
晨光熹微大院里的梧桐树落了一地黄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他一走出来就感觉到了不同。
几个早起打扫卫生的阿姨远远看见他手里的扫帚都停了交头接耳地指指点点眼神里是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光。
以前这些目光是同情和鄙夷。
走到大门口常年歪在传达室椅子里看报纸的刘大爷居然站了起来隔着窗户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小林去县里啊?” “嗯刘大爷去办点事。
”林正也报以微笑。
“去吧去吧年轻人就该多往县里跑跑。
”刘大爷的话说得意味深长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即将被挂上荣誉墙的展品。
林正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走出了这扇他初来乍到时感觉如同监狱大门一样的铁栅栏。
他知道从昨天下午开始关于那间小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已经通过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传遍了整个镇政府甚至可能已经传到了镇上的街头巷尾。
他成了这个小镇最新的传奇或者说最新的异类。
去县城的班车一天只有四趟。
林正赶的是最早的一班。
车上人不多大多是去县城赶集或走亲戚的乡民。
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泥土的味道。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摇摇晃晃地驶出小镇。
很快班车就拐上了那条“村村通”公路。
这的确是一条神奇的路。
明明是水泥路面可车子开在上面却像是得了帕金森症持续不断地高频抖动。
林正的屁股被颠得离开座位又落下再弹起非常有节奏感。
他旁边的窗户玻璃更是以一种催眠般的频率“哐当、哐当”地与窗框进行着亲密接触。
他扭头看向窗外水泥路面上布满了网状的裂纹像一块摔碎了又被拙劣地粘起来的玻璃。
有些地方路面已经翻浆凝固成一个个小小的泥土山包。
“他娘的这路修的还不如土路!”前排一个穿着蓝色劳动布褂子的大叔忍不住骂出声来“开个拖拉机都能把蛋黄给颠出来!牛建国那个天杀的修路的时候水泥里准是掺了沙子沙子里又掺了土!” “小声点老哥!”旁边的人赶紧劝他“现在镇里风声紧听说纪委都下来了就是查这条路的!” “查?查了好!最好把牛建国那王八蛋抓进去让他把贪的钱全吐出来再把这条路扒了重修!”大叔的嗓门更大了显然是积怨已久。
车厢里稀稀拉拉地响起几声附和。
林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些咒骂这些抱怨就是最真实的民心。
牛建国头顶上那些浓郁的黑气就是由这样一句句的怨言汇聚而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古人诚不我欺。
班车驶过落鹰山村的路口时林正远远看见山坳里那条银白色的引水管道像一条巨龙盘踞在山坡上阳光下闪着光。
田埂上有几个村民直起腰对着班车挥手。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车里坐着谁这只是一种朴素的、对外界的问候。
可林正看着那几道模糊的身影心里却觉得无比安稳。
一个半小时后班车在县城客运站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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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官场亨通第49章 组织部的谈话室没有一杯茶是白喝的来源 http://www.hoennk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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